全世界的雨打到我



我请求熄灭生铁的光、爱人的光和阳光



我想在申请季前留下一些文字,在与世界和解的过程中,记录那些还没来得及破碎的梦。

但我好像很早就被拖进了这个季节,只是与过去不同的是,今天我有太多的选择和路径。

我想为过去的努力做一份了结,诚实地讲那些最稚嫩的愿望,重新面对那个过去的自己。


是啊,我是为过去写下的。



Part I 

我的人生理想是做一名老师。

我想像那些帮助过我的人一样去帮助孩子们的成长,帮助他们塑造自己的价值观。

但我一定要在某个领域走到极致才能有足够的积淀、底蕴还有信心把这件事做好。


我大概是不想做那个在笔尖声嘶力竭「救救孩子」的人文学者。我觉得自己应该掌握一门足以傍身的技能,在现代社会能立足、在原始社会能生存。我想学医,想靠近更真实的生命。


后来我执意退学,我觉得我要是用一年把三年的内容都学完,还能顺便证明这个教育体系存在的缺陷,能以第一个文转理考生的身份发出更有份量的声音,可能还会掀起一点点波澜。


但其实谁也不在乎那么多,甚至到了今天,连我自己也不在乎。

十八岁的时候这段经历是人生的财富,是我青春最不羁的见证;

二十三岁的时候它成了简历上的污点,是谁看了都要皱眉的两行宋体字。

也许再过五年它又会成我津津乐道的糗事,但我已经什么都不想预料了。


我只是个普通人,一个平平凡凡的做题家,不是什么堂吉柯德,更不配谈什么时代的使命。我只能先养好自己和家人,去争取一些生存所必需的东西。

我没有太喜欢的学科,也没有太明显的短板。我不懒也不笨,但也在许多事情上没有太高的容忍度,比如沉默、软弱、愚钝,甚至炎热的天气。


也许是年龄的缘故,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我不喜欢、不认同、不接受的东西,我会永远抗争下去,直到理解或是消灭它们。

也许未来有一天我会站在讲台上,把我的吃过的苦摔过的坎还有学过的知识,一点一点分享给孩子们,那时我也一定会补充一句:

一定不要再像我了啊。




Part II 

在某件事上做到极致,意味着我一定会读到PhD

所以总让人焦虑的是,我是否具备了这样的能力


我处在一个没有任何竞争的环境里。

它很舒适,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地爱我,营造着一种我属于天花板级别的幻象。老师会寄予我更多的期望和赞美,朋友大多时候都愿意支持信任我的决定,父母从来都是以“别人家孩子”的口吻讲起我。


有两个时刻,我一度觉得自己无比接近于这个世界的塔尖。

一次是第一次高考前,我刷完了市面上近乎所有的资料,我成为了一台沉默的考试机器,我知道「全中国最好的大学」离我只有一份试卷,一道压轴题,一个公式,甚至一个单词的距离,我无比地相信自己的实力。

一次是论文接受的时候,我刷完了知乎上所有关于本科生SCI的讨论,我看到「全世界最好的大学」于我触手可及,那些被包装成天才的同龄人,好像与我的成就、我的机遇、我的付出和禀赋并没有太遥远的距离。

现在想起来,这很可笑,也很热血。


没有对手,意味着我也没有朋友。至少在离开这个舒适圈的路径里,我没有依靠和仰仗。

我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深入一个领域,但也仅仅局限在学术的空间里。从纳米颗粒到物种进化,从临床诊断到基因筛查,从材料合成到流行病算法,从细胞毒理到食品研发,我接触了我的专业涉及的几乎所有的领域,我努力地寻找那些真正吸引我的生命现象,寻找这个幻境无法带给我的挫折与溃败感,寻找自然科学中的克苏鲁神话。


今天我可以很直接地说,我终于有了一份完整属于自己的研究雏形。

但我也同样坦率地承认,我与「世界上最聪明的那群人」之间存在永远不可能逾越的鸿沟,甚至我也不是「世界上最勤奋最努力」的那群人。

因为勤奋同样是是一种天赋,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也是一种天赋。


我没有太过于人的天赋。

我觉得每一个人都有着致命的缺陷,是这样的缺陷阻止了我们成为这个社会评价体系中的佼佼者。我也一样,没有健康的精神状态,也没有坚定的热爱

但并不意味着,这份缺陷会永远隔绝我更进一步的可能。


所以要回答的还是那个最终极的问题:


我应该如何定位自己?

我应该用社会上哪一套评价体系来定位自己?

申请一个默默无名的大学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吗?

选择一个人人劝退的专业是一件不理性的事吗?

我是在为了什么而生活,为什么需要更进一步呢?


有时觉得应该谦虚一点,但在现在的环境中会显得很不客观;

有时又会感到很自卑,可大家的赞美又让我觉得自己在卖惨,哪怕我真的觉得很惨;高一那年和Luke一起去英国,周围都是8.5的初中生,去年我考到8.0,爬了半天也只爬到别人的起跑线;

有时也羡慕那些更优秀的同学,他们自身的缺陷更不明显,更不容易影响到社会所期待的成长路径,觉得他们整个人都在发光。


不过人终究是过自己的人生,不能总把外人放到自己的参考系里。

只要不感到遗憾,没有人有资格对我指指点点




Part III


我想回答的问题是:我为什么不喜欢吃芹菜?

无论是社会性的饮食习惯、家庭环境或是价值观念,还是物质性的化学成分、肠道菌群以及神经突触,它们究竟是如何影响了我们的食物与口味偏好?我们可以对此做出怎样的改变?我们能颠覆一个人对食物的记忆吗?我们能改变生物体对能量摄入的感官、吸收、消化、分布和排泄的过程吗?


三十岁之前,我会弄明白这一点。

三十岁之前,我会一直留在海外。


很多原因不允许被讨论,也没有任何迹象会改变。

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东亚,离开我曾经拥有过的一切,像丧家之犬一般,重新去创造作为21世纪一个自然人基本的生存条件。


时代的洪流面前,人人都是蝼蚁。

乱世多才是祸根。我跑,我润。



Part IV


今天我趴在被夕阳染红的落地窗前,眼前有草地、有河流、有摩天轮,有浅蓝的海和云雾里的小岛。我抱着我的毛绒小狗,把耳朵贴在它脸颊上,在这台世界上最好的电子设备记录上着这个夏至的午后


我不是很开心。

这是很诚实很诚实的想法,它和上个月一模一样。也许我做了一些改变,我想着写下一些东西,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逻辑串联这些支言碎语。

所以我很难过,我缺少许多原本能够让我痛苦的事情,缺少那些能够拉我潜入社会和人性更深层的感受。


我总是想如果我没有完成这一切,如果我并不拥有现在这样在同龄人、在现在的环境看来还算不错的成就,如果我没有记忆中那么坚定或是幸运,我应该怎么去生活。

或者说,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对得起现在的生活,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不辜负过去的自己。我觉得他受了很多苦,熬了好多年最后才变成现在的我。


可现在我却改变了,我不想努力了,我不想再活得那么疲惫与孤独,我不想再为了一个永远没有终点的人生不停不停地走下去,不想一直安慰自己到下一个目的地再休息。


这好像是一种悔过。

我每天刷很久的负面新闻,反而减轻了许多政治抑郁的情绪。我不再为他们流泪,我不再立志去改变这个世界,我什么也没有,我救不了他们,我只能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活好我自己。


十四岁的时候我说,再活十年就死。今天我趴在这里,居然不觉得他可笑了。

我意识到在我情绪的最深处,一直存在着一颗黑暗的核心,它埋葬在冰封的冻土,决不会因气候变暖而融化。


我没有求生的欲望。

我把时间都交给他人,我把我的爱交给他人,我愿意分享那些大多数人看来很私密的东西;

我愿意为了他人而死,愿意为了正义而死,愿意为了自由而死,甚至愿意什么都不做就死;

因为我没有那么在惜我的生命,我的生命是靠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所定义的,因为它本身没有任何意义。


不知道未来的我会怎么想这一点,但我还在摸索。

不过现在它并不影响我活着,也不会影响我申博。


嘿,但我还是觉得很幸福,因为我的牛肉炖好啦。




Part V


如果高考是人生的十字路口,那今天我所在的就是人生的环岛。


我幻想能去到一个更属于自己的平台,在那里我能找到真正志同道合的朋友,能一起追那些不切实际的梦,一起为了自然、为了和平做一颗螺丝钉也好,做发动机也好,能一起畅想千百万年后宇宙的尽头,履行我作为一个人类的自由意志。


今天我有机会去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求学,我有机会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开始我还算年轻的人生;我更有机会学习几乎世界上任何一个科目,有机会在人类知识疆域的每一块土地上深耕下我的枝桠,今天全世界的雨打到我,今天全世界都在我的窗边。


只是现在我撑起的这把伞背后有太多人的身影

只是现在我躲藏在这把伞里,我什么也做不到

只是现在下起的这场雨,它也会淋湿我的过去



岁月的尘埃无边 我请求在夜里死去